“我看見……看見……你爹正在打你娘，”大娘比劃了一下，繼續說道，“大概有半條胳膊這麽長的棍子，當時你娘蜷縮在地上，抱著頭在挨打，陸氏還在一旁罵，好像是說吳氏虐待了她的狗。”

大娘描述的時候，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冷顫，回顧當時的場面，大娘都覺得觸目驚心。

許洛洛的心劇烈地抽搐，那烏黑眼眸充滿了淚眼，但又固執得不肯落下一滴眼淚，許洛洛告訴自己，不能哭！

但是，那是她的娘啊！動手的人還是她的爹，是她母親曾愛過的男人！

大娘看著許洛洛的模樣，也是一陣心疼，知道許洛洛從小就孝順她的娘，大娘繼續說道，“那一下下打的，我看著都疼，但是你娘她沒有哭，也不反嘴，任由他們打罵，直到後來，你娘她躺在地上，也沒有護著自己。”

“沒有護著自己？什麽意思？”

“估計也是絕望了，也不想反抗了吧，哎……”大娘深深地嘆了一口氣，感慨道，“你娘她啊，真的不容易，村裏人不知道，可是咱家是鄰居啊，可能我比你三嬸她們還要了解你娘，你娘從嫁過來開始，就一直為這個家在付出。”

“……是絕望嗎？”許洛洛低下了頭，喃喃地重覆道。

“當初以為你爹出了事，你娘就成了寡婦，誰都那這事譏諷你娘，可是你娘不還一樣幹那麽多活，比男人還要能幹，養你們這些孩子們，哪知道熬到最後，丈夫回來了，還帶了一個女人！”

大娘一邊說，一邊搖著頭，替吳氏感到惋惜。

“吱咯”一聲，院子的大門忽然被推開，嚇得大娘連忙跳了起來，一看是自己的丈夫，這才稍微松了一口氣，大娘責備道，“你幹啥啊，嚇死我了！”

大娘的丈夫一臉懵逼，看了看大娘又看了看許洛洛，疑惑道，“咋啦？”

“謝謝大娘告訴我這些。”許洛洛喃喃地說道，隨後站起了身，像個行屍走肉一樣，往外走去。

大娘再三叮囑道，“洛丫頭，答應大娘的事，別忘記了啊！”

許洛洛往自己家走去，沒幾步路，但是許洛洛卻覺得好遙遠，許洛洛站在院子的圍墻外，視線逐漸模糊，曾經連矮墻都沒有，只是籬笆搭建的圍欄，如今這堵墻砌築，非但沒有保護好自己的母親，反而更像是牢獄，讓壞人更方便地折磨她，甚至更好的掩人耳目。

這不是許洛洛的初衷啊，還記得當初許洛洛笑著對自己的母親說：

娘，洛洛在廟裏抽了一支上上簽，說洛洛會發財耶~！

娘，洛洛將來會賺好多好多銀子，給娘買好吃的東西，買好看的衣裳，讓娘住豪宅，成為咱們村裏第一個貴婦~！

娘，別老趕我走，我還不想嫁人呢，我要陪著娘，一直陪著，孝順娘，讓娘過上好日子，讓大夥兒都羨慕嫉妒恨的那種~！

……

許洛洛看著高聳的圍墻，淚眼婆娑，自問自答：

“我娘是哪種女人？”

“我娘是傳統的婦女，受封建社會的影響，遵守三從四德的女人，不管其他，就說她本人，放在哪裏，她都是一個標準的賢妻良母，雖然她心裏也會有小想法，但是都會為大局著想，為婆家，為丈夫，為孩子們著想，自己永遠排在最後一位。”

許洛洛的鼻子狠狠地泛酸，淚水再也止不住，因為難以呼吸，許洛洛只好微微張開嘴巴，用來換氣。

因為絕望所以不再護著自己，還是因為沒有力氣，甚至已經……

許洛洛不敢往下想，但是無法忘卻這個事實。

倘若母親真的出事了，最可恨的或許不是許父和陸氏，而是她許洛洛自己，母親為什麽不反抗啊？不就是為了她嗎？

當許老二搶奪膳食鋪的時候，吳氏二話不說就要趕走許洛洛，以為許洛洛不在場，這個話題就可以終止，多麽單純的母親啊！

可是這樣一位母親，又有誰忍心說她愚蠢，活該被人欺負？她是不精明，但她是個母親，一個一心為了孩子的母親，用自己所知道的辦法和方式去護著孩子，那怕效果並不明顯，她卻一直在堅持。

吳氏膽子不大，許老二的話很容易就嚇到吳氏妥協。

當許老二說，他是當爹的，哪怕他毀約，毀了許家和淩家的婚約，讓許洛洛嫁去偏遠的深山，即便許洛洛有本事，有能力賺銀子，但是她也一樣沒得選擇，必須聽父親的話，一生甭想折騰，就窩在深山裏給人生孩子。

“也許是我錯了，是我害了娘……”許洛洛抹掉臉龐上的淚水，忽然想起了淩辰曾對自己說的話，說許洛洛小氣，如果一些銀子可以讓家人和睦，又為何不肯給一些呢？她許洛洛又不是沒有。

如果許洛洛不要這麽計較，不要這麽摳門，死活不肯給銀子，不讓陸氏占便宜，也許陸氏也不會做的這麽過分，至少可以表面上和睦共處；

如果許洛洛得知父親的秘密，知道父親並非深山裏過著失憶的野人生活，而是喜新厭舊，跟另一個女人好上了，許洛洛不要去管，隨父親跟那女人過，也別想著讓父親重新回到母親身邊，也許就不會發生接下去的事；

如果許洛洛單純地站在女兒的角度，尊重父親的意願，畢竟在這個年代，父親這樣不是背叛了婚姻，三妻四妾也屬正常，許洛洛不用新時代的思維地看待這件事，或許就簡單多了，矛盾也不會這麽多；

如果許洛洛一開始就可以看明白，母親期初的“裝傻”，不是蠢女人的軟弱，而是為了更好地生活，許洛洛也不會從側面給自己的母親壓力，就讓母親用自己舒適的方式過，那麽母親和陸氏之間的沖突也不會變得這麽大。

是啊，在母親和父親的婚姻和愛情裏，她許洛洛算個什麽東西，她只要做好女兒的本分即可，為什麽要管那麽多？！她管的越多，在意的越多，只會越讓母親難堪和不好過！

許洛洛蹲下了身，抱著自己的膝蓋，泣不成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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